[52] 囹圄:监狱。再说大女儿嫁给乡里一位富户的儿子,颇为洋洋得意。丈夫放荡不羁,好吃懒做,家境逐渐破败,屋中空空,锅都揭不开。她听说妹妹成了举人的妻子,更加惭愧,姐妹俩走路时都互相避开。又过了不久,她丈夫死了,家道败落。而不久毛纪又考中了进士。大女儿听说后,刻骨铭心地痛恨自己,于是愤然舍身出家,当了尼姑。等毛纪当了大学士重归故乡时,大女儿勉强打发一名尚未剃发的女弟子到毛府来问候,希望毛府能赠送些钱财。及至来到毛府,毛夫人赠给绫罗绸缎若干匹,把银子夹在中间,而女弟子并不知道。她把赠品带回去见师父,师父大失所望,怨恨地说:“给我金钱还可以去买柴米;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,我哪里需要!”便命人送回。毛纪和毛夫人不明其意,等打开一看,银两都在,才领会了退还礼物的意思。于是他们拿出银子,笑着说:“你师父连一百多两银子都承受不起,哪有跟着我老尚书享受的福分!”便把五十两银子交给女弟子带回,说:“拿去给你师父花销吧,给多了,恐怕她福薄难以消受。”女弟子回去一一告诉师父。师父沉默无语,感叹万分,想起一生的作为,自己总是颠倒错乱,有美事就躲开,有恶事就上前,这难道不是天意吗?后来,店主人因命案逮捕入狱,毛纪为他极力开脱,终于赦免其罪。
异史氏曰:张公故墓,毛氏佳城,斯已奇矣。余闻时人有“大姨夫作小姨夫 [53] ,前解元为后解元”之戏,此岂慧黠者所能较计邪?呜呼!彼苍者天久不可问,何至毛公,其应如响?[53] 大姨夫作小姨夫:据《事文类聚》记载,宋朝薛奎有三个女儿,欧阳修与王拱辰同为薛家女婿。欧阳修娶薛家长女,王拱辰娶薛家次女。后欧阳修妻死,继娶其小妹。王拱辰开玩笑说,欧阳修是“旧女婿为新女婿,大姨夫作小姨夫”。又,凌濛初《初刻拍案惊奇》卷二十三“大姊魂游完宿愿,小姨病起续前缘”也有相应的调侃。异史氏说:张家的旧墓,成了毛家的新坟,这已经够新奇了。我听说时人有“大姨夫变成小姨夫,前解元成了后解元”的玩笑话,这岂是聪明伶俐的人所能计较算计的?唉!那苍天早就问而难应了,为什么对毛公却做出了如影回声的反应呢?
续黄粱《续黄粱》作为唐传奇《枕中记》的续书,两者有许多相似之处。比如,都有寓言教化的性质;思考的都是封建社会士子们孜孜以求的社会存在价值;都有明显的劝诫意味;都借助于宗教“自色悟空”的方式以警醒解脱;主人公都希冀富贵,在梦中经历了富贵荣辱之后在幻灭中警醒;可谓具有共同的母题。
但是,《续黄粱》和《枕中记》之间的不同又远过于相似。
首先是创作宗旨的不同。沈既济写卢生的幻灭,同时也是写自己的幻灭,是写一代士子的社会理想的破灭。由于与人生悲剧联系在一起,显得隽永、悠长,具有哲学意味。对后代的影响历久弥深,“一枕黄粱”成为流行的成语。蒲松龄在《续黄粱》中所否定的不是士子所追求的普遍的人生道路,他所抨击的只是士林中的败类。《续黄粱》中的幻灭,只是作为贪官个人的幻灭。其中的苦口婆心,虽然不乏深刻、生动,但不具备普遍性,不具有哲学意味。由于意在惩戒贪官,故《续黄粱》中的曾孝廉丢官丢命,又受到阴间地狱果报和再生受苦受难的惩戒。